以汉子的境界实力以及背景身份,自是同样身怀某些可以大致“掂量”他人根骨的秘法神通,与那目盲老琴师的内视之法非属一脉,却极为相似。
因此当他见到少年后,“随意”运用秘法观察时,发现少年资质,实属上乘,全身上下三百余处窍穴,以及其间相连经脉之畅通,远超寻常炼气士。这也意味着日后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,大的不敢说,一个元婴境,板上钉钉,甚至往上两境,亦不是没有可能。至少单论境界,确实如此。在此处东土陆洲,按照一般山上宗门的规矩,元婴地仙便可于山门之上,自开山峰,于祖师堂中分出一脉香火来传承。当然,汉子所在三清山,由于地位极高,在此事上自然更加谨慎严格一些。但一名未来大道,至少是在元婴起步的修道种子,依然会必定得到宗门大量资源的倾注培养。再者汉子身份,本就比较特殊,因此汉子想要收一个未来可以在自家祖师堂添把椅子的入室弟子,不算太难。
只是汉子心中思虑,其实更多。
在这座小院外,巷弄中,有七人分别隐匿身形与气息,除一人外,其余皆是纯粹武夫。七人中境界最高者,一位六境武夫小宗师,以及一位五境炼气士。七人行踪,在一位元婴地仙眼中,根本无处可躲。
那位五境炼气士,自然不是先前一拳便险些打杀付南生的李东青,在汉子带着少女来到小院之前,于小巷中突发的那场几乎只持续了一瞬间的战斗中,这位纯阳宫正统仙师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,便已经当场身死道消,七名配合默契的武夫与炼气士,要对一个洞玄境作出这样干净利落的刺杀,并非什么难事。甚至事后连收拾现场,销毁尸体都分工明确,熟练无比。
七人出手,显然训练有素,其背后势力肯定不算小。那么门口少年的真实身份,可就有些嚼头了。如果只是这样,汉子倒还不至于太过忌惮,毕竟名为江城的汉子本身,便是一位杀力极大的山上剑仙,更不要说汉子身后还站着三清山这样的庞然大物。无论遇上何等样的势力,首先要考虑的,都不会是妥协与退让。
汉子真正担心的是,在这小镇上,这整件事背后,还藏着一位手段通天的上五境炼气士,大乘境,甚至飞升境,都有可能。至于这名资质极佳的陋巷少年,则有可能便是那位上五境炼气士千挑万选看中的衣钵弟子。
上五境,三清山也不是没有,相反,数量不算少。但如果藏在暗处的那位老前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线,到时真的失心疯,不顾任何后果,要杀他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元婴境,还不跟捏死个小鸡崽儿一样简单。更糟糕的是,他有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向外求助,就算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,多半也会被直接抹除,再加上某些遮敝天机的神通手段,事后就算三清山有心追究,不能说难如登天,反正肯定不会容易就是,说不得便要耗费数十年的光阴。
说到底,终究是人心可畏四个字。
所以在此处因为轻举妄动而出现什么意外,得不偿失。
江芷薇快步走到床边,床上少年流出的鲜血已经将身上盖着的棉被浸透染红,颜色十分娇艳。
少女眉眼间满是担忧,付南生这个呆子,看上去很和善,像是个老好人,其实脾气挺倔,她虽然从小在山上长大,但其实也知道,在山下市井之中,这样的人算是日子相对来说比较难熬的一类人。可如今倒好,不要说熬日子了,连命都快没了。
少女转头,望向自己那个小叔,出声说道:“怎么样,能不能救他?”
汉子无奈心想那也得等我看了才知道啊。
汉子走上前,仔细查看了付南生胸膛处的伤口,同时对付南生的身体,粗略感知了一下,眼神变得有些复杂。
江芷薇见他不说话,其实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些什么,但还是着急问道:“到底怎么样,你倒是说呀。”
此时汉子已经敛了神色,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道:“不好救。这小子挨那一拳,虽然并非追求一击致命,但五脏六腑还是全被震裂,没有一个完好,又流了这么多血,只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,这还是那一下偏了点,没有直接落在心口上,否则他当场就死了。
江芷薇怒道:“你不是元婴地仙吗,连个人都救不了。”
汉子讪讪道:“我是剑修,又不是大夫,就算给他喂些我用来疗伤的丹药,照他现在的情况,你觉得有用?说不定到时候他还没因为伤势过重而死,就先吃丹药吃死了。若他有修为在身,哪怕是二三境,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麻烦,不然你还指望我给他缝伤口?”
正如汉子所言,炼气士与凡人,确是天壤之别,不要说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,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,受到如此重击,根本连最后一口气都吊不住,若没有医术高超之类的人立刻进行救治,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气神一点点流失,静静等死而已。虽说汉子身上有不少疗伤的丹药,但他毕竟是剑仙出身,自然不会携带什么固本培元,药效温和的丹药,若真给少年吃了他身上的丹药,只怕会加速少年的死亡。换作炼气士,体魄层次上的不同,注定会有更多的方法可以轻易续命、疗伤,至少不会当场死去,根本无法救治。
仙凡之别,不过如此。
饶是付南生修习过山上上乘仙法口诀,仍是不足以弥补。
赵槐阴面无表情骂了一句脏话。
汉子瞥了他一眼,又看着江芷薇不似作伪的焦急神色,面上看似平静,实则心中犹豫不定。
其实汉子直到现在,依然有所保留。一位十境元婴炼气士,虽说并非佛家悬壶寺一脉,或者农家修士,而是唯重杀力的山上剑仙,不敢说有什么救人的高阶仙法手段,但帮一个普通少年吊住一口气暂时保命,还是可以做到的。少女虽说天赋极为特殊,与所谓的“天才”大不相同,但毕竟境界低微,自是无法理解其中玄奥,再者少女一向信任汉子这个小叔,所以于汉子先前所言并无怀疑。
汉子袖手旁观的真正原因在于江芷薇本身。确切来说,是因为少女的特殊身世。少女的父亲是三清山三家之首江家的家主,同时也是三清山一宗之主。若只是这样也没什么,关键是少女出生之时,虽无天地异象,但道家坐在道祖座下的那三位中的一位,运转神通偷偷降临三清山,看了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少女一眼,留下“天生大道”四个字便悄然返去。这四字金言之重,纵是高如三清山也无法忽视。事实上少女成长至今,对于生老病死,爱恨情仇诸事,越来越无知无感无觉无情。虽说少女从小在三清山这等仙家宗门长大,但短短十二三年的时间,只说此类事上,少女便已与一位修道多年的大修士一般无二,甚至犹有加重趋势。并且少女的这种“无情”,与寻常炼气士看似一样,又大有不同。再加上当年那位留下的四字箴言,可以想见,少女日后修道之路,必然无比契合“大道无情”一途。
甚至三清山上之人,也有大胆猜想,那就是江芷薇的这种“大道无情”,是否就是那位道家第三天尊所追求的太上无情道。如此一来,当年那位突然降临三清山,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。但不知为何,自从在少女出生时过来看了一眼后,那位便再也没有理会过这边。
因此当汉子来到小镇破庙见到江芷薇,又听了她的诸多关于床上重伤少年的话语之后,心中便自然无比警惕起来。汉子是看着少女长大的,对少女身上的变化十分熟悉,这样一个契合大道的无情之人,居然对一个小镇普通少年起了不一样的心思,甚至隐隐之间有某种因果纠缠的迹象,汉子绝不会认为,眼前这个名为付南生的少年比一旁那个“前辈弟子”就简单了,甚至可以肯定地说,此间最麻烦的,便是这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付南生。因此就在来到小院之前,汉子已经通知自家宗门,不是极易被发现拦截的飞剑传讯,而是运转秘法燃烧一张珍贵符箓,打开了三清山祖师堂中自己那盏魂灯里的禁制,三清山一经发现,虽然很难立刻找到他二人的位置,但肯定会立即作出反应。
汉子暗自叹了口气。想他一个堂堂元婴剑仙,又有三清山背景,在整个东土神州里,不管去了哪儿都是自在得很,哪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小镇子里如此束手束脚,丝毫不敢伸展。
少女听了汉子的话,先是沉默,而后蓦然大怒,只是竭力压制怒意,咬牙切齿道:“那个下手的洞玄境呢,找到他,先别杀他,把他带回三清山再说。”
汉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旁的赵槐阴一眼,犹豫一下,没有说话。
赵槐阴面无表情说道:“已经死了,尸体估计也找不到了。”
实际不过十三岁的少女终于不再说什么,连迁怒都没有,就只是一反常态的站在床前,看着床上在棉被上染出一朵血花的少年,一声不吭,一丝情绪都不再外露。
汉子面色凝重,虽知事态严重,却丝毫不敢做什么。
刹那之间,少女道心沉寂复又升起,如同死了又活,重获新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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诈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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